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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语文】部编版高一上册第3课《百合花》课文原文

2021-11-04         iXueHai.cn     爱学海 字体 - 小  + 大  纠错指正

第3课 百合花
 一、重点字词
纠错   

撂(liào) 讷讷(nè nè)

忸怩(niǔ ní)  憨憨(hān hān)

执拗(niù)  尴尬(gān gà

讪讪(shàn shàn) 瞅(chǒu)

要挟(xié)  嬷嬷(mó mo) 

砦(zhài)  虔(qián)诚  

磕(kē)磕绊(bàn)绊 

 二、词语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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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忸怩:形容不太好意思或不大方的样子。
2. 讪讪:形容不好意思、难为情的样子。
3. 讷讷:形容说话迟钝。
4. 执拗:固执任性,不听取别人的意见。
5. 掂量:这里是斟酌的意思。
6. 耽搁:这里是拖延的意思。
7. 点缀:加以衬托或装饰,使原有的事物更美好。
8. 尴尬:处境困难,不好处理。
9. 憎恶:憎恨,厌恶。
10. 虔诚:恭敬而有诚意。 
 三、主题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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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以解放战争中淮海战役为背景,描写的是1946年的中秋之夜,在部队发起总攻之前,小通讯员送文工团的女战士“我”到前沿包扎所,和他们到包扎所后向一个刚过门三天的新媳妇借被子的小故事,表现了战争年代崇高纯洁的人际关系,歌颂了人性美和人情美。 
 四、阅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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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在文中起什么作用? 

      线索人物。

2、“我”对小通讯员的情感前后是否有变化?文中找出原句为证。

       “生起气来”—— “发生了兴趣”——“从心底爱上了这个傻乎乎的同乡”——怀着崇敬的心情怀想他。 

3、如果你手中有一束鲜花,你认为该送给谁?为什么? 

      先明确送花对象,找出文章中喜欢他(她)的依据,经过小组讨论后,每组派出代表来阐述理由,并深情的朗读原文。 套用句式:我把鲜花送给×××,是因为他(她)___(性格特征),用——描写方法表现出来。 小结:作者擅长通过细腻而有层次的心理活动来刻画人物。这就由远到近,由淡到浓,由表及里地刻画了小通讯员这个人物形象。其次运用典型细节是作品的另一重要艺术表现手段(学生诵读文中细节部分,如通讯员枪筒里插的树枝和野花,给“我”开饭时吃的两个馒头,衣服上被门钩撕破的衣洞,新媳妇的印有百合花的被子等等),这不仅使得作品在情节发展上前后呼应,波澜起伏,而且使人物个性鲜明,血肉丰满。 

4、作者为什么以百合花为题,理解主题。结尾对百合花的描写有什么作用?

     “那条枣红底色上洒满百合花的被子,这象征纯洁感情的花,盖上了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百合花象征了军民间纯洁的感情,赞美了普通人的高贵品质,表达了人民对革命英雄的崇敬与热爱。百合花为象征,赞颂人物的人性美、人情美。  

 五、创作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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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合花》里的人物事件并非来自真人真事,但小说里描写的战斗及战斗的时间地点是真实的。1946年中秋节,总攻海岸之战打响,茹志娟在总攻团的前线包扎所做战勤工作。她在包扎所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去借被子。战斗开始后,她负责记录那些牺牲的战士的姓名单位,在这过程中不禁设想他们的家庭亲友、他们生前的愿望,以及他们心中的秘密。当时的情景和想法她一直没有忘记。
       1957年前后,茹志娟的丈夫王啸平被错划为“右派”。丈夫处于岌岌可危之时,茹志娟却无法救他,而且由于她与丈夫在具体的工作问题上常常站在同一战线上,她也不得不回顾自己走过的道路,一遍一遍地检讨自己的思想 [1] 。在承受着政治氛围和紧张的人际关系所带来的无形压力的同时,她不无感慨地回忆起战争年代的同志关系,回忆起1946年那个中秋夜以及在解放战争中遇到的各种人和事:莱芜战役中,她跟随一个通讯员去前沿,在路上敌人的炮弹不时呼啸而来,通讯员为了减少伤亡有意拉开距离,但她却紧张得不由自主地靠他身边靠近,通讯员一见她走近就加快步子往前跑;某次战斗时,她和汪岁寒到一个班里旁听开班会,听说了一位排长的事迹,那位年轻的排长是战斗英雄,却很害羞,说说话就脸红,说的也平常的家常话,这种反差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回首往事,茹志鹃感到战争使人不能有长谈的机会,但是战争却能使人深交。有时仅几十分钟、几分钟,甚至只来得及瞥一眼,便一闪而过,然而人与人之间,就在这个一刹那里,便能够肝胆相照,生死与共。
       于是,茹志娟决定要写一个普通的战士、一个年轻的通讯员的故事,首先设定的便是他的性格:质朴羞涩。而至于小说的主题她并未想过。她大约用了一个星期就完成了小说 [3] ,但作品寄出去后不久便被退稿,理由是“感情阴郁不能发表”。几经周折,小说《百合花》终于发表在1958年第3期的《延河》杂志上 。 
 六、写作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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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节结构:小说的情节虽然单纯,但有很强的节奏感。随着情节的发展,人物的音容笑貌和个性特征也逐渐展现。我起初对小通讯员生气,接着发生了兴趣,到后来从心底里爱上这傻乎乎的小同乡,直到最后怀着崇敬心情看着百合花被盖上这位平常的拖毛竹青年的脸,笔调起伏跌宕,结构单纯而又缜密,耐人寻味。茹志鹃不追求情节曲折而重视细节的运用。在《百合花》的创作中,她十分巧妙地布置细节,或让人物的心理活动和内心变化在某一细节的描写中自然展开,或使某些细节前后照应,彼此呼应,或用某一个细节连结全篇 。如小通讯员送女文工团员去包扎所的路上,不习惯与女同志同行,总是撒开大步走在“我”前头,然而,他尽管从来没有回头看过一次,但当“我”走不动时,他便自动停下来等待。这个细节表现出小通讯员的羞涩,也细腻地写出了他对护送工作的高度责任感,透露了他对同志的细心体贴。再如小通讯员插在枪筒里的那几根树枝,后来又添了一枝野菊花的描写,前后几次在小说中出现,少了这细节也可以,但有了这细节,通讯员热爱生活、充满朝气,临近战斗仍从容不迫等性格特征就得到更加鲜明生动的表现。

         意象运用:小说中含有不少意蕴丰富的意象。新媳妇的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盖上了通讯员战士的脸,暗含着农民与战士融为一体,既写出了年轻战士的勇敢与牺牲的伟大精神,又写出了新媳妇对革命的理解及对战士纯洁的感情。“百合花”的意蕴丰厚,一方面,它指被子上的“百合花”,只是一个图案;另一方面,它又象征了年轻媳妇的朴实美丽、纯洁无瑕。除了“百合花”,小说中两次出现了“两个馒头”,三次出现了“布片”,还有“笑”、“枪筒”的意象在文中也多次出现,不仅成为联结情节线索的纽带,而且其丰富的内涵引导情节深入新的层面 。
女性视角:独特的女性视角是小说的一个重要特点。这个主要是通过“我”这个人物形象来实现的。虽然,作品主要写的是小通讯员和新媳妇之间的圣洁感情,但是,“我”却是小通讯员和新媳妇之间不可缺少的穿针引线的人物,是故事的叙述人和情节发展的重要推动者。因此,“我”不仅是作品采用“第一人称”方式的承担者,而且也是作品中的一个艺术形象。“我”与小通讯员去前沿包扎所的路上,主动找他搭话,主动认老乡,甚至带着挑衅性地问他娶媳妇了没有言行,表现出一种战争年代革命队伍中的女同志特有的“泼辣”,是一个具有着强烈性别意识的人物。作品不仅通过“我”带有女性特征的细微观察,使小通讯员和新媳妇的形象跃然纸上,而且,通过富于浪漫气质的想象,使作品充满抒情的色彩。比如,“我”想象的小通讯员在家乡天目山拖毛竹时的情景:“我朝他宽宽的两肩望了一下,立即在我眼前出现了一片绿雾似的竹海,海中间,一条窄窄的石级山道,盘旋而上。一个肩膀宽宽的小伙,肩上垫了一块老蓝布,扛了几枝青竹,竹梢长长的拖在他后面,刮打得石级哗哗作响。”语言不多,却充满诗情画意。
         语言风格:《百合花》的语言不论叙述、描写还是对话,都给人一种自然、清新、柔和、优美的感觉,把一个流血牺牲的战斗故事,写得充满诗意。特别是其人物语言个性鲜明、生动传神。 例如,“我”与小通讯员对话:“你多大了?”“十九。”“参加革命几年了?”“一年。”“你怎么参加革命的?”“大军北撤时我自己跟来的”。这段话介绍了通讯员的出身、年龄、身世,又揭示了他舍己救人的阶级基础和思想基础。“帮”和“跟”字,前者点出了通讯员的阶级地位和生活境况,后者则表现了他的思想觉悟和自觉的革命要求。在谈到借被子被拒时,小通讯员说:“女同志,你去借吧!……老百姓死封建。……”这两句话表达了通讯员因没借到被子而不满,也为下文他得知真相后自责埋下伏笔,两处省略号则勾勒出他在女同志面前羞怯、不善言辞的窘态。 
 七、人物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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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讯员:团部通讯员,在战斗开始前奉命护送女文工团员去包扎所。他是一个刚参军一年、只有19岁的农村青年,稚气未脱离,质朴、憨厚、不善言辞,更怯于与陌生女性交往,有时执拗得有点任性,有时活泼得可亲可近。他热爱生活,关心同志,体贴别人。在战斗中,当一颗手榴弹在担架队员们中间冒烟乱转时,他毫不迟疑地扑了上去,用自己年轻的生命解除了人民群众的危难。
        新媳妇:过门刚三天的农村媳妇。长得很好看,高高的鼻梁,弯弯的眉,额前一溜蓬松松的留海。善良纯朴开朗,也有着新嫁娘的矜持羞涩。一条印着白色百合花的新被子是她唯一的嫁妆,所以她十分珍惜这条被子。小通讯员来借被子时,她没好意思说出不借的原因,只一味地表示不借,让本来就拙于与女性打交道的小战干很为难。经过女文工团员做工作,她终于同意借被子,同时心里对小通讯员充满了歉意。
       “我”:年轻的女文工团员,大战前夕,被派到前线包扎所帮忙。热情开朗,善于作群众工作。在与通讯员同行和借被子的过程中,对这个憨厚质朴的小同乡产生了一种比同志、比同乡更为亲切的感情。在包扎所帮助照顾伤员时,她心中还时不时想到通讯员,担心他在战场上会不会受伤,受了伤会不会被落下。
       它表面上表现了战争时代的军民鱼水情,但更深层面上,它歌颂了人性美、人情美。它告诉人们,即使在硝烟弥漫的战争年代,人对生活的热爱,对美的热爱都没有泯灭。文中写到小通讯员插在枪口上的几根树枝,与其说是伪装,不如说是点缀装饰,后来“他的枪筒里,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枝野菊花,和那些树枝一起,在他耳边抖抖地颤动着”。这些描写无不是在写小通讯员的爱美之心。而小通讯员不好意思和女同志同行;在得知向新媳妇借来的被子是人家唯一的嫁妆时的内疚不安和对新媳妇的同情;新媳妇在护理伤员时羞涩得只同意给“我”打下手,以及对小通讯员舍己救人牺牲过程的叙述,表现出强烈的人性至爱。小通讯员牺牲自己的生命来保全担架员生命的英雄壮举,是至高至善的人间至爱,展现了他崇高的人格美,也流露出作者对美好人性的呼唤。

       通过三个连姓名都没有的人物之间的关系,作者谱写了一曲“没有爱情的爱情牧歌”。在通讯员和“我”之间,作者让“我”对通讯员建立起一种比同志、比同乡更为亲切的感情。但它又不是一见钟情的男女间的爱情。“我”带有类似手足之情,带着一种女同志特有的母性,来看待他,牵挂他。这是一种复杂微妙得无以言表的美好情感,至于维系在通讯员和新媳妇之间的关系纽带,同样也是一种圣洁美好的感情,正如被子的百合花图案一样纯洁。作者之所以要新娘子,不要姑娘也不要大嫂子,是要用一个正处于爱情的幸福之漩涡中的美神,来反衬年轻的、尚未涉足爱情的战士。一位刚刚开始生活的青年,当他献出一切的时候,他也得到了一切:洁白无瑕的爱,晶莹的泪。 
 八、文学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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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茹志娟浙江杭州人。中共党员。1943年参加新四军,历任二分区文工团、一师服务团演员,苏中公学俱乐部戏剧干事,苏中军区前线话剧团团员、组长,中国作协上海分会《文艺月报》编辑、作品组长,专业作家。中国作协上海分会理事,上海市第四届人大代表。1948年开始发表作品。195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四幕话剧《800机车出动了》(合作),小说集《百合花》、《高高的白杨树》、《静静的产院》等。话剧剧本《不带枪的战士》获南京军区文艺创作二等奖,短篇小说《剪辑错了的故事》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九、课文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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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四六年的中秋。
      这天打海岸的部队决定晚上总攻。我们文工团创作室的几个同志,就由主攻团的团长分派到各个战斗连去帮助工作。
      大概因为我是个女同志吧!团长对我抓了半天后脑勺,最后才叫一个通讯员送我到前沿包扎所去。      
      包扎所就包扎所吧!反正不叫我进保险箱就行。我背上背包,跟通讯员走了。
      早上下过一阵小雨,现在虽放了晴,路上还是滑得很,两边地里的秋庄稼,却给雨水冲洗得青翠水绿,珠烁晶莹。空气里也带有一股清鲜湿润的香味。要不是敌人的冷炮,在间歇地盲目地轰响着,我真以为我们是去赶集的呢!
      通讯员撒开大步,一直走在我前面。一开始他就把我撩下几丈远。我的脚烂了,路又滑,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他。我想喊他等等我,却又怕他笑我胆小害怕;不叫他,我又真怕一个人摸不到那个包扎所。我开始对这个通讯员生起气来。
      嗳!说也怪,他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似的,倒自动在路边站下了。但脸还是朝着前面。没看我一眼。等我紧走慢赶地快要走近他时,他又蹬蹬蹬地自个向前走了,一下又把我摔下几丈远。我实在没力气赶了,索性一个人在后面慢慢晃。不过这一次还好,他没让我撂得太远,但也不让我走近,总和我保持着丈把远的距离。我走快,他在前面大踏步向前;我走慢,他在前面就摇摇摆摆。奇怪的是,我从没见他回头看我一次,我不禁对这通讯员发生了兴趣。
      刚才在团部我没注意看他,现在从背后看去,只看到他是高挑挑的个子,块头不大,但从他那副厚实实的肩膀看来,是个挺棒的小伙,他穿了一身洗淡了的黄军装,绑腿直打到膝盖上。肩上的步枪筒里,稀疏地插了几根树枝,这要说是伪装,倒不如算作装饰点缀。
      没有赶上他,但双脚胀痛得像火烧似的。我向他提出了休息一会后,自己便在做田界的石头上坐了下来。他也在远远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把枪横搁在腿上,背向着我,好像没我这个人似的。凭经验,我晓得这一定又因为我是个女同志的缘故。女同志下连队,就有这些困难。我着恼的带着一种反抗情绪走过去,面对着他坐下来。这时,我看见他那张十分年轻稚气的圆脸,顶多有十八岁。他见我挨他坐下,立即张皇起来,好像他身边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局促不安,掉过脸去不好,不掉过去又不行,想站起来又不好意思。我拚命忍住笑,随便地问他是哪里人。他没回答,脸涨得像个关公,讷讷半晌,才说清自己是天目山人。原来他还是我的同乡呢!
      “在家时你干什么?”
      “帮人拖毛竹。”
      我朝他宽宽的两肩望了一下,立即在我眼前出现了一片绿雾似的竹海,海中间,一条窄窄的石级山道,盘旋而上。一个肩膀宽宽的小伙,肩上垫了一块老蓝布,扛了几枝青竹,竹梢长长的拖在他后面,刮打得石级哗哗作响。……这是我多么熟悉的故乡生活啊!我立刻对这位同乡,越加亲热起来。
      我又问:“你多大了?”
      “十九。”
      “参加革命几年了?”
      “一年。”
      “你怎么参加革命的?”我问到这里自己觉得这不像是谈话,倒有些像审讯。不过我还是禁不住地要问。
      “大军北撤时我自己跟来的。”
      “家里还有什么人呢?”
      “娘,爹,弟弟妹妹,还有一个姑姑也住在我家里。”
      “你还没娶媳妇吧?”
      “……”他飞红了脸,更加忸怩起来,两只手不停地数摸着腰皮带上的扣眼。半晌他才低下了头,憨憨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还想问他有没有对象,但看到他这样子,只得把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两人闷坐了一会,他开始抬头看看天,又掉过来扫了我一眼,意思是在催我动身。
      当我站起来要走的时候,我看见他摘了帽子,偷偷地在用毛巾拭汗。这是我的不是,人家走路都没出一滴汗,为了我跟他说话,却害他出了这一头大汗,这都怪我了。
      我们到包扎所,已是下午两点钟了。这里离前沿有三里路,包扎所设在一个小学里,大小六个房子组成品字形,中间一块空地长了许多野草,显然,小学已有多时不开课了。我们到时屋里已有几个卫生员在弄着纱布棉花,满地上都是用砖头垫起来的门板,算作病床。
      我们刚到不久,来了一个乡干部,他眼睛熬得通红,用一片硬拍纸插在额前的破毡帽下,低低地遮在眼睛前面挡光。
      他一肩背枪,一肩挂了一杆秤;左手挎了一篮鸡蛋,右手提了一口大锅,呼哧呼哧的走来。他一边放东西,一边对我们又抱歉又诉苦,一边还喘息地喝着水,同时还从怀里掏出一包饭团来嚼着。我只见他迅速地做着这一切。他说的什么我就没大听清。好像是说什么被子的事,要我们自己去借。我问清了卫生员,原来因为部队上的被子还没发下来,但伤员流了血,非常怕冷,所以就得向老百姓去借。哪怕有一二十条棉絮也好。我这时正愁工作插不上手,便自告奋勇讨了这件差事,怕来不及就顺便也请了我那位同乡,请他帮我动员几家再走。他踌躇了一下,便和我一起去了。
      我们先到附近一个村子,进村后他向东,我往西,分头去动员。不一会,我已写了三张借条出去,借到两条棉絮,一条被子,手里抱得满满的,心里十分高兴,正准备送回去再来借时,看见通讯员从对面走来,两手还是空空的。
      “怎么,没借到?”我觉得这里老百姓觉悟高,又很开通,怎么会没有借到呢?我有点惊奇地问。
      “女同志,你去借吧!……老百姓死封建。……”
      “哪一家?你带我去。”我估计一定是他说话不对,说崩了。借不到被子事小,得罪了老百姓影响可不好。我叫他带我去看看。但他执拗地低着头,像钉在地上似的,不肯挪步,我走近他,低声地把群众影响的话对他说了。他听了,果然就松松爽爽地带我走了。
      我们走进老乡的院子里,只见堂屋里静静的,里面一间房门上,垂着一块蓝布红额的门帘,门框两边还贴着鲜红的对联。我们只得站在外面向里“大姐、大嫂”的喊,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应,但响动是有了。一会,门帘一挑,露出一个年轻媳妇来。这媳妇长得很好看,高高的鼻梁,弯弯的眉,额前一溜蓬松松的留海。穿的虽是粗布,倒都是新的。我看她头上已硬挠挠的挽了髻,便大嫂长大嫂短的向她道歉,说刚才这个同志来,说话不好别见怪等等。她听着,脸扭向里面,尽咬着嘴唇笑。我说完了,她也不作声,还是低头咬着嘴唇,好像忍了一肚子的笑料没笑完。这一来,我倒有些尴尬了,下面的话怎么说呢!我看通讯员站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好像在看连长做示范动作似的。我只好硬了头皮,讪讪(5)地向她开口借被子了,接着还对她说了一遍共产党的部队,打仗是为了老百姓的道理。这一次,她不笑了,一边听着,一边不断向房里瞅着。我说完了,她看看我,看看通讯员,好像在掂量我刚才那些话的斤两。半晌,她转身进去抱被子了。
通讯员乘这机会,颇不服气地对我说道:“我刚才也是说的这几句话,她就是不借,你看怪吧!……”
      我赶忙白了他一眼,不叫他再说。可是来不及了,那个媳妇抱了被子,已经在房门口了。被子一拿出来,我方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不肯借的道理了。这原来是一条里外全新的新花被子,被面是假洋缎的,枣红底,上面撒满白色百合花。
      她好像是在故意气通讯员,把被子朝我面前一送,说:“抱去吧。”
      我手里已捧满了被子,就一努嘴,叫通讯员来拿。没想到他竟扬起脸,装作没看见。我只好开口叫他,他这才绷了脸,垂着眼皮,上去接过被子,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走。不想他一步还没有走出去,就听见“嘶”的一声,衣服挂住了门钩,在肩膀处,挂下一片布来,口子撕得不小。那媳妇一面笑着,一面赶忙找针拿线,要给他缝上。通讯员却高低不肯,挟了被子就走。
刚走出门不远,就有人告诉我们,刚才那位年轻媳妇,是刚过门三天的新娘子,这条被子就是她唯一的嫁妆。我听了,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通讯员也皱起了眉,默默地看着手里的被子。我想他听了这样的话一定会有同感吧!果然,他一边走,一边跟我嘟哝起来了。
      “我们不了解情况,把人家结婚被子也借来了,多不合适呀!……”我忍不住想给他开个玩笑,便故作严肃地说:“是呀!也许她为了这条被子,在做姑娘时,不知起早熬夜,多干了多少零活,才积起了做被子的钱,或许她曾为了这条花被,睡不着觉呢。可是还有人骂她死封建。……”
      他听到这里,突然站住脚,呆了一会,说:“那!……那我们送回去吧!”
      “已经借来了,再送回去,倒叫她多心。”我看他那副认真、为难的样子,又好笑,又觉得可爱。不知怎么的,我已从心底爱上了这个傻呼呼的小同乡。
      他听我这么说,也似乎有理,考虑了一下,便下了决心似的说:“好,算了。用了给她好好洗洗。”他决定以后,就把我抱着的被子,统统抓过去,左一条、右一条的披挂在自己肩上,大踏步地走了。
      回到包扎所以后,我就让他回团部去。他精神顿时活泼起来了,向我敬了礼就跑了。走不几步,他又想起了什么,在自己挂包里掏了一阵,摸出两个馒头,朝我扬了扬,顺手放在路边石头上,说:“给你开饭啦!”说完就脚不点地的走了。我走过去拿起那两个干硬的馒头,看见他背的枪筒里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枝野菊花,跟那些树枝一起,在他耳边抖抖地颤动着。
      他已走远了,但还见他肩上撕挂下来的布片,在风里一飘一飘。我真后悔没给他缝上再走。现在,至少他要裸露一晚上的肩膀了。
      包扎所的工作人员很少。乡干部动员了几个妇女,帮我们打水,烧锅,作些零碎活。那位新媳妇也来了,她还是那样,笑眯眯的抿着嘴,偶然从眼角上看我一眼,但她时不时的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后来她到底问我说:“那位同志弟到哪里去了?”我告诉她同志弟不是这里的,他现在到前沿去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刚才借被子,他可受我的气了!”说完又抿了嘴笑着,动手把借来的几十条被子、棉絮,整整齐齐的分铺在门板上、桌子上(两张课桌拼起来,就是一张床)。我看见她把自己那条白百合花的新被,铺在外面屋檐下的一块门板上。
      天黑了,天边涌起一轮满月。我们的总攻还没发起。敌人照例是忌怕夜晚的,在地上烧起一堆堆的野火,又盲目地轰炸,照明弹也一个接一个地升起,好像在月亮下面点了无数盏的汽油灯,把地面的一切都赤裸裸地暴露出来了。在这样一个“白夜”里来攻击,有多困难,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我连那一轮皎洁的月亮,也憎恶起来了。
      乡干部又来了,慰劳了我们几个家做的干菜月饼。原来今天是中秋节了。
      啊,中秋节,在我的故乡,现在一定又是家家门前放一张竹茶几,上面供一副香烛,几碟瓜果月饼。孩子们急切地盼那炷香快些焚尽,好早些分摊给月亮娘娘享用过的东西,他们在茶几旁边跳着唱着:“月亮堂堂,敲锣买糖,……”或是唱着:“月亮嬷嬷(6),照      你照我,……”我想到这里,又想起我那个小同乡,那个拖毛竹的小伙,也许,几年以前,他还唱过这些歌吧!……我咬了一口美味的家做月饼,想起那个小同乡大概现在正趴在工事里,也许在团指挥所,或者是在那些弯弯曲曲的交通沟里走着哩!……
      一会儿,我们的炮响了,天空划过几颗红色的信号弹,攻击开始了。不久,断断续续地有几个伤员下来,包扎所的空气立即紧张起来。
      我拿着小本子,去登记他们的姓名、单位,轻伤的问问,重伤的就得拉开他们的符号,或是翻看他们的衣襟。我拉开一个重彩号的符号时,“通讯员”三个字使我突然打了个寒战,心跳起来。我定了下神才看到符号上写着×营的字样。啊!不是,我的同乡他是团部的通讯员。但我又莫名其妙地想问问谁,战地上会不会漏掉伤员。通讯员在战斗时,除了送信,还干什么——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些没意思的问题。
战斗开始后的几十分钟里,一切顺利,伤员一次次带下来的消息,都是我们突破第一道鹿砦(7),第二道铁丝网,占领敌人前沿工事打进街了。但到这里,消息忽然停顿了,下来的伤员,只是简单地回答说:“在打。”或是“在街上巷战。”
      但从他们满身泥泞,极度疲乏的神色上,甚至从那些似乎刚从泥里掘出来的担架上,大家明白,前面在进行着一场什么样的战斗。
      包扎所的担架不够了,好几个重彩号不能及时送后方医院,耽搁下来。
      我不能解除他们任何痛苦,只得带着那些妇女,给他们拭脸洗手,能吃得的喂他们吃一点,带着背包的,就给他们换一件干净衣裳,有些还得解开他们的衣服,给他们拭洗身上的污泥血迹。
      做这种工作,我当然没什么,可那些妇女又羞又怕,就是放不开手来,大家都要抢着去烧锅,特别是那新媳妇。我跟她说了半天,她才红了脸,同意。不过只答应做我的下手。
      前面的枪声,已响得稀落了。感觉上似乎天快亮了,其实还只是半夜。
      外边月亮很明,也比平日悬得高。前面又下来一个重伤员。屋里铺位都满了,我就把这位重伤员安排在屋檐下的那块门板上。担架员把伤员抬上门板,但还围在床边不肯走。一个上了年纪的担架员,大概把我当做医生了,一把抓住我的膀子说:“大夫,你可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治好这位同志呀!你治好他,我……我们全体担架队员给你挂匾……”他说话的时候,我发现其他的几个担架员也都睁大了眼盯着我,似乎我点一点头,这伤员就立即会好了似的。我心想给他们解释一下,只见新媳妇端着水站在床前,短促地“啊”了一声。我急拨开他们上前一看,我看见了一张十分年轻稚气的圆脸,原来棕红的脸色,现已变得灰黄。他安详地合着眼,军装的肩头上,露着那个大洞,一片布还挂在那里。
      “这都是为了我们,……”那个担架员负罪地说道,“我们十多副担架挤在一个小巷子里,准备往前运动,这位同志走在我们后面,可谁知道狗日的反动派不知从哪个屋顶上撂下颗手榴弹来,手榴弹就在我们人缝里冒着烟乱转,这时这位同志叫我们快趴下,他自己就一下扑在那个东西上了。……”
      新媳妇又短促地“啊”了一声。我强忍着眼泪,给那些担架员说了些话,打发他们走了。我回转身看见新媳妇已轻轻移过一盏油灯,解开他的衣服,她刚才那种忸怩羞涩已经完全消失,只是庄严而虔诚地给他拭着身子,这位高大而又年轻的小通讯员无声地躺在那里。……我猛然醒悟地跳起身,磕磕绊绊地跑去找医生,等我和医生拿了针药赶来,新媳妇正侧着身子坐在他旁边。
      她低着头,正一针一针地在缝他衣肩上那个破洞。医生听了听通讯员的心脏,默默地站起身说:“不用打针了。”我过去一摸,果然手都冰冷了。
新媳妇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依然拿着针,细细地、密密地缝着那个破洞。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声地说:“不要缝了。”她却对我异样地瞟了一眼,低下头,还是一针一针地缝。我想拉开她,我想推开这沉重的氛围,我想看见他坐起来,看见他羞涩的笑。但我无意中碰到了身边一个什么东西,伸手一摸,是他给我开的饭,两个干硬的馒头。……
      卫生员让人抬了一口棺材来,动手揭掉他身上的被子,要把他放进棺材去。新媳妇这时脸发白,劈手夺过被子,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自己动手把半条被子平展展地铺在棺材底,半条盖在他身上。卫生员为难地说:“被子……是借老百姓的。”
      “是我的——”她气汹汹地嚷了半句,就扭过脸去。在月光下,我看见她眼里晶莹发亮,我也看见那条枣红底色上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这象征纯洁与感情的花,盖上了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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